影評 【天上再見】我們，天上見

改编自法國犯罪小说大師皮耶勒梅特的同名小說《天上再見》，演而優則導的亞伯杜龐帝導演，藉由男主角愛德華(比斯卡亞)在一次大戰時因搶救同袍阿爾伯特(亞伯杜龐蒂)而面目全毀的遭遇，夾雜上尉軍官亨利(羅倫拉菲帝)陷害下屬、大發戰爭財的不義行為，去突顯一個時代的悲哀。戰後倖存、僅剩半張臉的愛德華，決定夥同阿爾伯特，用另類的「販賣空棺材」舉動，一步步導向他最終的復仇行動。

電影甫開場沒多久，俯拍的長鏡頭一路尾隨戰犬直抵愛德華的軍營，上尉接獲停戰指令從黑暗中走出帳篷，經過愛德華時，愛德華丟了個惡搞的上尉畫像給阿爾伯特。導演很有效地建立了一組令觀者都感受到戰爭壓力、生命危在旦夕的鏡頭，進而刻畫了亨利的冷冽、有悖常理，愛德華的苦中作樂和藝術天分，隨著後續諸多意想不到憾事的接連發生，透過主述者阿爾伯特平穩和緩的憶述，那些與敘述腔調呈現強大反差的，關於他們的人生遭遇，才更令人鼻酸。

有家歸不得，愛人別戀了，愛德華徒剩一張連自己是喜怒哀樂都看不清的面具，而阿爾伯特被迫要用不正義的方式(搶殘障者的嗎啡，以緩解好友的疼痛)，去贖回國家欠他們的正義。這是個諷刺的時代，諷刺的是帶他們作戰的上尉是一個無良之人，諷刺的是報紙映入眼簾的「告慰亡靈」是個於人於己都再明顯不過的笑話，諷刺的是連修女在亂世中都變得異常「和藹」，還要不時扶正那已然顛倒、卻高舉表彰人性良善美德的十字架。

憑著自己的藝術天分，徒手製作各樣鬼斧神工的面具，是愛德華在這荒涼塵世中可以依憑的些微華麗點綴，他需要完整的臉來確認自己的真實存在，他也需要無法定於一尊的臉譜，讓世人無法洞悉他真正的存在。選擇成為戰爭孤兒的他，和另一個被迫成為戰爭孤兒的小女孩，那心有靈犀的情意相通，讓他們無消言語，就能溝通暢達，人性的光輝在此一點一滴迸現。朋友問我說為何小女兒聽得懂愛德華的話，還能如實翻譯，沒看過小說的我無法理解真切緣由，但我想大抵是基於愛吧！因為欠缺，所以需要，因為了解，所以懂得。

在愛德華復仇的這條線上，或許宥限篇幅總覺得故事進行的太明快了些，似乎有種順理成章，壞人理當遭受天譴的感覺，而關於阿爾伯特和女傭如何在結尾處言歸於好，似也欠缺足夠的鋪陳與交代。但在刻劃愛德華對父親複雜難解的情意結時，透過他在醫院中的回憶畫面，關於父親寡情重利，對其天分埋沒生成的恨，中段導演透過父親暗夜裡端詳兒子畫作的遠景，而悄然搭建的橋，終於在尾端匯聚成一幅令人動容，又不勝唏噓的畫面。戰爭或許扭曲了人性，傾軋了我們期許的公平正義，但總有些東西是可修復的，有些恨是稍可緩解的，我認為那未必純粹基於血緣，更基於那種父子倆終於「再見」的難得，帶著懺情，生怕遺憾，也總算走到這。愛德華縱身一躍，雖失去了與世界對話的可能，但能在成為天使的路上，均霑到他一度以為自己不復盼的熟悉氣味，大抵也不枉此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