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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評 從未和解的和解,果然甚麼都沒看見—〈看不見的台灣〉

2019-01-14 01:45:24


  本片一開始導演就以「薩滿」來稱呼在片中擔任乩身的人,真的我是覺得有點怪,雖然薩滿教是新石器時代就有的泛靈宗教,但是進入漢民族視野是在清代以後。

  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林富士,在她的2016年出版的著作《巫者的世界》指出,清代台灣並無「童乩」的稱法,士人的書寫傳統中也無此用詞。但是若改以「乩童」論,就可以找到一些文獻,有這樣的書寫記錄。
事實上在《道藏》這部書裡面,也沒有「乩」這樣一種職業,只有「扶鸞」。
「鑾」的意思是祥瑞與神明,而「箕」就是一種比較隨便的動作與儀式。
儀式內容相似的最早見於南北朝,看起來並非「箕」的用具與行為,僅是相似,然而後代有文獻證明,且看後述。

  六朝時期的–宋.劉敬叔撰的志怪小說《異苑》已有紀載:「世有紫姑神。古來相傳,雲是人家妾,為大婦所嫉,每以穢事相次役,正月十五日感激而死。故世人以其日作其形,夜於廁間或豬欄邊迎之。祝曰:‘子胥不在,是其婿名也,曹姑亦歸,曹即其大婦也,小姑可出戲。’捉者覺重,便是神來。」
也就是白天製作一個跟他外型相似的東西,晚上請他降靈,覺得手上拿著的東西變重了,就是他已經附在上面。所以這是有巫覡的行為事實,但跟扶乩依然不同。

  扶乩一詞,最早見於宋.陸游《劍南詩藁》:〈新歲〉「改歲鍾馗在,依然舊綠襦,老庖供餺飥,跣婢暖屠蘇,載糗送窮鬼,扶箕迎紫姑,兒童欺老瞶,明燭聚呼盧。」

  在現今社會流傳一種型態,畚箕上插一支柳木做的筆,在沙盤上寫字。
這個是從一條疑似偽造的文獻出來的,其內容如下
洪邁《夷堅志》壬卷三〈沈承務紫姑〉:「以箕插筆,使兩人扶之,或書字於沙中。」但是夷堅志只到丙卷,並無壬卷,而且《續夷堅志》也沒有此內容。

  所以「扶乩」可知就是「扶箕」,但應該不是拿一個畚箕上面插支筆的型態。
今日廟宇扶乩型態,有一種是拿著坐著椅子的神像,直接在金紙或沙盤上寫下神諭,在由旁邊俗稱桌頭者解讀,這是比較合理的。
清代的《皇朝禮器圖式》:「欽定大駕鹵簿交椅枬質塗金曲扶箕張倚上仰交足」、「皇太后儀駕交椅木質塗金曲扶箕張倚上仰交足」。
所以由此推測,「扶箕」應該是指那張椅子,然而從紫姑的原始故事來看,其他大神上仙,怎麼能跟廁所神的方式一樣,起碼不能以一樣的方式稱呼降靈儀式,所以《道藏》裡面沒有這一名詞是可以理解的。

而更早的時代,這個職業在漢民族文化中,應該要稱為巫覡,並且分為女稱巫男稱覡,不是西方那個巫師。

  導演可能是為了增加可信度,敘述了他的祖先淵源被玉皇大帝指示,應該要去找「東嶽大帝」,東嶽大帝又稱泰山府君、天齊大帝、仁聖大帝等等,主掌陰間地位比酆都大帝更高,而酆都大帝下面還有十殿閻君。為什麼酆都大帝地位這麼高?
因為泰山向來是古代帝王「封禪」的地方,「封」是祭天「禪」是祭地,有資格祭天地的唯有皇帝,因為這同時代表了對國家權力的掌握。
在古代曆法式的制定權力是掌握在皇家手中,皇家每年會公告甚麼時候該做甚麼事了,民間有人敢質疑這件事,會被消失的。

  他說的這個右相林萬寵就有點奇怪了,天寶是唐玄宗的第三個年號,他即位時是年號是先天,同年改為開元。
根據《新唐書》與《舊唐書》的記載,到了天寶元年,才把中書令改成右相,而這個時候的中書令是李林甫,到了天寶十一載,李林甫死亡才由楊國忠接任右相。(改年號為天寶時,紀年由年改為載)
林萬寵根本就不是當時的右相,也就是說,導演後製可能沒處理好這個問題。
然後那個九牧林家,導演自己也沒有去做比較清楚的追尋,九牧確實有的,卻不是靈媒口中的那位林萬寵的子嗣,而是他的孫子,九牧的父親叫做林被。
這一段倒也符合靈媒說的,要介紹這些事,要先有顯赫的身世。

  靈媒在火鳳凰儀式中說:「不管哪一個宗教,都會用火去做淨化的儀式」。
只是她的神講天語給她,卻沒有教她,漢民族宗教分水系與火系信仰兩大系統。
一般大眾會以為都要點火,那是火系信仰成為主流,才有此誤解。
你的神,能幫人解決那麼多困難,知人所不知,難道不知道這個?
這還不包含原住民族的水系信仰,祖靈厭火並且沒有「天」的這個系統的文化。

  接著他講到了鄭成功,並敘述了前幾年辦得亂七八糟的,鎮門宮所謂鄭成功要跟平埔族和解的鬧劇。
剛好我也去鎮門宮田調過,並且我的畢業論文就是講平埔族群西拉雅族大武壟社群在莫拉克風災的災後重建。
平埔族群有阿立祖、阿立母、太祖等等對於祖靈的稱謂,片中導演講有一位叫「杜阿立」的人代表平埔所有的靈,還強調他的名字是站立的立。
我的天啊,先去做功課再拍片好嗎!還敢去牽扯西拉雅正名運動的萬淑娟,你連人家那個組織都不知道是在幹嘛的,就敢放進片子裡。西拉雅文化協會,是在跟政府打官司,爭取平埔族正名的組織。
2017年8月17日,行政院行政院會通過「原住民身分法」修正草案,本次修法增列平埔原住民的身分別。
但是原轉會平埔族群東部代表、馬卡道族人潘經偉指出,草案將平埔族群歸類為平埔原住民,但後續的權利以及細項卻都沒有規劃好,這樣容易造成山地、平地原住民及平埔族群間的衝突及恐慌。
阿立祖根本不姓杜,也不是只有一個人,而且族群問題是如此複雜,導演根本不知道他做了甚麼,非常草率的自顧自拍了一個所謂和解的影片。

  番仔田公廨的尪姨確實是陳秋燕,但是跟九皇子的對話過程,卻是疑點重重,首先平埔族群有自己的語言,舊我參加過的佳里、甲仙等地平埔族夜祭,太祖或者阿立祖降在尪姨身上,都不是講那個天語。
片中尪姨手上端了個香爐,更是大大違反平埔族祖靈厭火,然後該位靈媒還說阿立祖跟太上老君在一起,在那個清虛界,這更是離譜得沒邊。
片中引用了西拉雅族部落發展促進會理事長段洪坤講話的畫面,內容是針對鎮門宮自行辦理的和解法會,然而經我詢問段洪坤老師,段老師表示:這部片子有找過他,但是因為太怪異被他拒絕,這部片子真的很糟糕。
所謂的和解,只找了一個番仔田公廨,然而六重溪公廨的哆囉嘓社、甲仙的大武攏、台南的蕭壟等等,還有高山族群的原住民都沒有去找,到底是在跟誰和解?

  據說劇組有找過其他西拉雅族人,表明想要讓祖靈與鄭成功見面,但是因為發生很多事所以沒有成功,當然也就沒有畫面。
問題就在這裡,顯然大部分西拉雅族群,是沒有同意的,這部片卻自顧自地說是成功大和解,會不會自我宣傳得太過頭了?
原民信仰是沒有「天」這個概念的,怎麼會去跟你一起待在那個清虛界。
雖然平埔族有漢化的事實,在歷史的演變中,也有跟漢人神祇結合在一起的例子,比如西拉雅族群跟玄天上帝,但是人家沒有混成這樣離譜。
西拉雅族會跟玄天上帝信仰融合,是因為日據時期信仰被禁止,他們祀壺信仰就隱藏在台南鹿陶洋的玄天上帝廟裡面。
不要看到「老君」就自動連結「太上老君」,在平埔文化裡面,太祖代表女性,老君代表男性。

  整部片子雖然有重大的傷害族群的嫌疑,倒是有一個觀念很好,和解與勇於認錯。
只是你要和解跟認錯,先去做功課,把人家是誰搞清楚再來好不好?
靈媒說東嶽大帝叫導演去找萬淑娟,然後影片只有一個擷取來的,萬淑娟的遠遠的身影的短暫片段,就搞出一段很莫名的大和解影片,真的很難認同拍這部影片的用心。
片名叫看不見的台灣,許多人評為把很多看不見的東西呈現出來,說到底也只是對靈異的好奇心罷了。
本片對族群議題的處理非常之粗糙,還拿來當作拍片的材料,實在令人無法認同。


電影爽度:1
故事劇情:1
氣氛營造:1
演技表現:1
題材鮮度:1

鄭成功 西拉雅 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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