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超越潛能》：當科技變成了唯一的神

批判科技發展帶來災難的電影實在多不勝數，例如《人工智能》、《智能叛變》、《謊島叛變》等，但最近在香港上映的《超越潛能》（Transcendence），所提出的概念嶄新，批判的涵蓋面十分廣闊，甚有啓發性，不單只讓觀眾反思人工智能，還討論到意識（consciousness）和生命究竟為何物，科技發展最終是否讓人變成了神？抑或是人類會被科技所操控呢？

（以下內容涉及劇透，敬請留意）

電影的前半部分拍得不錯，以文戲為主，還帶點文藝色彩。講述人工智能科學家Will Caster（Johnny Depp飾演）被反科技恐怖組織槍擊，在Will臨終前，他的妻子Evelyn與好友Max決定將Will的大腦上載到超級電腦中，將電腦與人腦結合成前所未有的超級人工智能，企圖讓Will繼續生存……

當Will成為了超越人腦和電腦的超級人工智能後，他漸漸成長為「神」。他掌握世間上一切資訊，再配合超強的分析和研究能力，不斷開發新的科技，例如醫治各種病人、加快植物生長、培植人體器官……最終更創造了「納米機械人」，透過無線網絡控制世間上所有物質，包括操控人類，讓Will變得無所不在，甚至連天氣也可以控制……無疑電影在中後段開始失控，突然變成了一部商業片味濃厚的《變形金剛》式電影，突然有不少動作場面，甚至有喪屍片的感覺。當中的科幻劇情過份誇張，進展得太快，導致說服力不足。

儘管電影拍得有點爛尾，但故事中的概念很有啓發性，值得觀眾討論，筆者選擇了以下兩個重點：

（一）將一個人的大腦內容上載到超級電腦之後，那部超級電腦還是否可以被當成是原先的那個人呢？

電影在問一個哲學問題：究竟甚麼是意識（consciousness）？意識可以被我們證明嗎？我們如何證明自己的身份呢？

在電影中，Will所發明的技術，能將大腦內的所有資料數碼化，包括記憶、情緒、性格、感情等，然後上載到超級電腦中，超級電腦會模仿大腦自行運算，與人類大腦無異。其實，上述這個做法有點像複製人，雖然沒有複製肉體，但將記憶和情緒都全整地複製，那部超級電腦的「意識」的確是Will的意識。最終，「人工智能Will」更創造出新的肉體，與之結合，究竟「那個人」是不是Will呢？

思考這些問題的同時，讓筆者聯想到一個經典的思想實驗「The Chinese Room」。假設一名只懂說英語的人士被困在一間密室，門上只有一個小窗口。他隨身帶著一本有關中文翻譯和會話程序的字典，他可以在紙條上寫中文，然後通過小窗口發出去，讓房間外的人都以為他懂得中文。這故事批判電腦和人工智能其實並非「智能」，只是根據程序去處理信息，但人腦其實又是不是另一形式的「程式運算」呢？

人類是會不斷成長和學習的，電影中「人工智能Will」的成長模式已超越人類。Will的大腦內容被上載到超級電腦之後，初時「人工智能Will」還尚算是Will的意識延續，因為只是搬字過紙。但當超級電腦開始運作，「人工智能Will」以極速的方式接收和分析資訊，不斷建立出超越人類限制的經驗，那已經不再是當初以人類作為載體的Will了。Will變成了一部有情緒的超級電腦，慾望與無限的權力結合使他腐化，成為了新世界的「神」。

（二）不斷發展科技，人類是要成為神嗎？

在電影初段的學術研討會，台下有人問Will：「你是不是想創造出神呢？」Will回答說：「人類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做嗎？」Will的答案其實沒有錯，人類社會科技不斷進步的同時，愈來愈多的事物受我們操控。例如發展醫療科技，就是要讓人類活得更長壽更健康，不斷延遲死亡。再看看我們日常生活經常出現的電燈、冷氣器、藥物、眼鏡、植物化學肥料、電話……通通都說明了科技在改善人類生活的同時，人類是在企圖操控和改變大自然的某些規律，科技發展本來就是一件違反自然的事情。

Will在中槍之後，曾在戲中說過一句經典對白「People fear what they don't understand.」若果因為違反自然而不發展科技，等於斬腳指避沙蟲，重點是人類應該如何有限制地發展科技？例如是要遵守哪些道德規範呢？「人工智能Will」所發明的技術，例如是讓盲人重獲光明、拯救傷者等，都是人類夢寐以求的醫療技術，但同時也是一個潘多拉盒子。當人類變得長生不老，就等於在衝擊整個社會制度，究竟是好是壞呢？實在是一件非常矛盾的事情。

一個硬幣有兩面，就算「人工智能Will」救人無數，更「偉大」到將污水變為潔淨的食水，將沙漠變成綠化帶，但他企圖操控人類的這一點，導致人類不能接受他的存在，因為每個人也有自由意志，沒有人或電腦有權操控別人。但假若「人工智能Will」沒有操控別人，完全受人類所控制，又是否能夠被接受呢？「人工智能Will」代表著一種巨大的權力，若權力過份集中於一少撮人身上，最終也會演變成腐化的力量，遺害人間。

若然記憶、意識和性格也可以被複製，生命概念將會愈來愈朦糊，究竟甚麼是生命？人工智能電腦和複製人的「生命」有沒有價值呢？假若生命的價值是建立於因為每個生命也是獨一無異的存在，那麼人工智能電腦和複製人的「生命」就是沒有價值的嗎？但他們也可能有自由意志、痛感和人性，與人無異，消滅他們是否不道德呢？當現代人類連汽車也無法完全安全地操控的時候，以人類現時的智慧和質素來說，似乎還未處理到上述極富爭議的難題，或許那就是現時科技發展不可觸及的地方吧？

淒美的愛情故事

如果你不想思考得那麼複雜的話，你可以將電影當成是一個淒美的愛情故事。Will在未死之前，其實只是一個醉心科學研究的科學家，從沒有想要為世界帶來甚麼實質改變，更將自己的家打造成不受無線網絡干擾的空間，帶著一點反科技的味道。其實，最渴望改變世界的人是他的妻子Evelyn，在Will臨死前，他提醒Evelyn不要迷失，因為他早已預料到「人工智能Will」的可怕。結局有點出人意表，原來「人工智能Will」是為了達成Evelyn的心願，才會研發出各種神一般的科技。一切都是因「愛」而起，儘管那只是電腦程式，但人類的愛情也只不過是生物化學的反應吧？